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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棹渡寒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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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棹渡寒江

汪貞夏帶著韓千鬥,兩個一路從西北疆場騎馬趕路,全程沒帶任何隨從,也不住官驛,常常宿在林間酒家中,以至於他入京的消息到現在都沒傳入禁中。

入了長安城後,此二人由延政門進東內苑繞至紫宸殿。

路上的衛隊見到這二人詫異卻不敢上前多問,自然也不敢阻攔。

就這樣,汪貞夏悄無聲息地到了禦前。

“臣汪貞夏參見吾皇萬歲。”

純宗皇帝聽到聲,睜開了眼,盤腿坐起掀開了床上的帷幔。

汪貞夏看著皇帝的黑眼泡,還有耷拉的臉頰,“大家身子骨最要緊。”他環顧左右,“可是下面人伺候不周?”

純宗皇帝搖了搖頭,“不礙事,說說西北戰事吧。”

汪貞夏膝行至純宗腳邊,仰頭看著純宗的臉說道,“吐蕃在北聯合鐵勒向甘州一帶猛攻,整個河西乃至西域各鎮都在奮力抗敵,整個郭氏一族至今已死二十七人,確實沒有養兵自重。”

“還好郭家人多。”純宗嘆了口氣,“汪貞夏,你可知你這一席話,以後可能會葬送了自己?”

“老臣明白。”

純宗將手搭在汪貞夏的肩膀上,輕輕拍了拍。

“不枉朕信任你,看重你,或許朕也該替你謀個退路了。”

“生死自有命數,但求無愧於我大唐。”

“不過,朕也只保郭家這一回。”

“大家,如今四方鄰國兵馬強盛,我大唐不可一日無善戰之臣。”

“善戰之臣。”

純宗思索一陣,又說道,“等這次事情一過,立刻讓齊王為太子,將他手下的武將悉數提拔任用。”

“是。”汪貞夏問道,“齊王殿下近來安好?”

“好,就是凡事總還會缺些謀劃。”

“殿下還年輕,為人又寬厚仁義,總不能事事都占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純宗皇帝閉上眼,安心養神片刻。最後對汪貞夏說道,“你先回府上住幾日,等朕有事自會傳你來見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

汪貞夏於是帶著韓千鬥出了紫宸殿,剛一出門,汪貞夏就對韓千鬥說道,“你去把藺雲找來,叫他今晚來府上。”

“是,義父。”

韓千鬥領命後去內侍省值房,但藺雲並不在,他就坐在藺雲的房中一直等,等了近一個時辰。

藺雲的值房窗紙色深,透光並不好,當藺雲回來推開門時,昏暗的房間裏多了個黑重的人影,藺雲心裏一驚,但馬上就認出了這個人。

“韓少監。”藺雲關上門,恭恭敬敬施了一禮。

韓千鬥並不起身,依然端坐於桌前,只漠然說了聲,“義父讓我來的。”

“汪將軍回來了?”

“暫時不要聲張。”說這話時韓千鬥低頭擡眼,下眼白露出許多,在這種光線下顯得有些嚇人。

但藺雲見多了這種神情,只覺得厭惡,面上恭恭敬敬回答了聲,“是。”

“義父叫你過兩天夜裏去他府上。”

“屬下明白了。”

月照寒枝,疏影顯得十分剛勁。

葉容鈺又是在值房待到深夜才回,其實就是強撐了一天,累了,有些不願意出門見人,連先讓自己強行抄的一些書也顧不得多看。

回到尚儀局卻發現自己屋裏點著燈,不用多想,肯定是王小滿,現在整個尚儀局大概只有王小滿才會進自己的屋子。

葉容鈺推開門,王小滿本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,聽到動靜後乍地擡起頭。

“天,你可回來了。”

“小滿姐。”

王小滿站起來,拉著葉容鈺的袖子,湊著看了看她的臉。

“小滿姐,你不會也是來看我好不好的吧。”

“哎呀。”王小滿打心底吐出一口氣,“看你這樣還行,我就放心了,我都怕你尋短見啊。”

葉容鈺確實有那麽一瞬想過。

“小滿姐,我不至於。”

“在宮裏跟人內個了也不算大事,只不過你這事傳的有點廣罷了。”

“傳啥了?”

葉容鈺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,她不想讓此事成為自己的禁忌,這對她而言會是束縛,也會成為與友人之間的一道隔閡。

“嗐。”

王小滿摸魚的時候聽到有人說葉容鈺被少陽院很多人糟踐了,嚇了一跳,又聽說她衣冠不整地跑到承香殿,總覺得這事大概為真了。

“不重要,你人活回來這就夠了。”

王小滿繼續說著,“反正別想不開,你說這大唐有一點奇怪,越小越閉塞的地方就越重視貞潔,到長安尤其是宮裏吧,好像就沒那麽重視了。”

葉容鈺想了想,好像是這麽回事。

“我每回想到升陽長公主我就覺得,貞潔就是個屁啊,怎麽全天下沒人敢罵她呢?如果不罵她都罵我,只能說他們欺軟怕硬。”

“是這麽回事啊!退一萬步,這事也不見得會影響你嫁人。”

“我一輩子就在宮裏侍奉皇後殿下也行,我覺得這樣也挺好,就算出宮,那我攢些錢也能一個人過,省得嫁人遭夫家嫌棄。”

“別把自己說的那麽慘,你要是出宮了不嫁人,可以到東萊找我啊,我家大業大,我養你啊。”

每次和王小滿聊天,葉容鈺都特別高興,渾身有種通透暢快之感,尤其是現在,王小滿還給了她一條後路。

“我可不好意思讓你養,我給你家做活,或者給你做飯伺候你。”

“嗯,也不是不行。”

王小滿認認真真想了想,以後她回去繼承家業了,身後跟個葉容鈺,能陪她看賬嘮嗑,收租吃喝,又不會打她家產的主意,贏麻了。

聊著聊著,兩個人就躺在床上點著蠟睡著了。

次日與衙署女官們一同去了尚宮局,尚宮局衙署院落更為寬敞,正堂也有尚儀局正堂的兩倍大。

林尚宮一見葉容鈺上前便問,“容鈺,你沒事吧?”

“我有什麽事?”

葉容鈺眼中很快閃過一絲犀利,林尚宮見此頭微微向後了一下,眼裏有些閃躲,就是這麽個動作,葉容鈺開始有些懷疑。

“林尚宮。”葉容鈺一改面色,伸手虛扶住林尚宮的胳膊,“我沒什麽事。”

林尚宮就坐正中,其餘五名各局領事女官落座兩側,葉容鈺坐在胡尚儀左側,其餘女官按列排開。

“各局各司今年互查,內侍省宮正司也會參與在內,任何人不得擅自包庇,不然便交給宮正司處理。”

眾女官應了聲,“是。”

雖是如此說,但往年也都是走個過場。小事不痛不癢單拎出來,表明這些事大家都認真做了,再由各領事女官責問幾句,也不會過重處理。

如果真是大事,拿出來便會牽涉眾人。哪怕葉容鈺已料到什麽地方會有問題,但也只能默念於心,除了任秋蘭與何清知道外,再不會向其他人提及。

她很想借此機會去跟尚宮局杠上一下,從中將司簿司、司記司手上把對宮裏人員任用、諸司簿書等等這些權力都往自己手上抓一抓。雖說不能借這種機會去責難其他各司,但卻可以通過查審去先行了解各司具體事項是如何運行的。

之後,經過抓鬮,尚儀局與尚食局互查。

各局司都將所有簿籍卷宗近期交至尚宮局中,尚宮局收拾出來一個院子布置席位,供各位女官核查時用。

葉容鈺散了會後先行離開,她腿長步闊,別有一番風儀。

剛回到學士院卻看見一個內侍,這內侍葉容鈺還記得,正是上次騙他去少陽院的那人,葉容鈺忍不住咬緊牙。

“葉司言,齊王殿下請您去一趟。”說話的人似乎有些膽怯,聲音也在發抖。

“知道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內侍遲疑了一下,但又不敢上前多言,只得獨自回去。

“等等。”葉容鈺馬上將人叫住,“敢問這位大人貴姓?怎麽稱呼?”

這內侍立刻顯得驚慌,“葉司言,屬下多有冒犯,先行告退了。”

說完內侍撒腿就跑,頭也不敢回。

那人剛走,司言司的女官也陸續回來。葉容鈺召大家於堂內。

葉容鈺沒在堂內就坐,而是一直站著。

“司言司沒有被列於被查名錄內,大家只需按胡尚儀的分配去查尚食局,所以省了許多應付檢查的差事,既如此,大家就更需謹慎,一是要明白所查的女官也好宮人也罷,其職責所在要了解清楚,二是其職責又處於該司什麽樣的環節。”

葉容鈺拿起案上的水喝了一口,她恍然想到自己剛入宮時擅自獻詩而未稟報林尚宮的事。但自己升任之後,也確實會擔心下屬脫控。處境不同想法也會有出入。

葉容鈺又補充道,“另外,大家如果查出什麽問題,都先行列出來,不許擅自記錄在冊,也不許直接上報宮正司與尚宮局,都整理後統一由我來過目,最終我會指定人來匯編呈上。”

眾人應了聲“是。”

正當葉容鈺還在安排這些事,卻不想齊王帶著幾名內侍沖進了學士院中,直接到西院正堂處。

“葉容鈺,你好大膽。”

葉容鈺嘴唇止不住發抖,卻依舊要在下屬面前端出一副板正。

“你好大膽,竟敢駁本王的面子。”

葉容鈺並不理會這句話,只是端正儀態跪下身,“臣等參見齊王殿下。”

眾人要跪拜時,齊王喊道,“都出去。”

一眾女官看了看齊王,又看了看葉容鈺,尤其是任秋蘭,她依舊跪下身,神態自若,毫無要走的樣子,像是想憑借人多逼走齊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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